南史_列传卷三十四部分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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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阅典籍:《南史》——「南史·列传卷三十四」原文
○颜延之
颜延之字延年,是琅邪临沂人。曾祖颜含,是晋朝的光禄大夫。祖父颜约,是零陵太守。父亲颜..,为护军司马。颜延之少年时候是个孤儿,家里贫穷,住处靠近外城,好读书,无所不看,文章为当时之冠。好饮酒,不拘小节。年龄三十岁还没有结婚。妹妹嫁给了东莞刘穆之的儿子刘宪之。刘穆之听说了他的美好才学,准备让他做官,想先与他相见,颜延之不去。
后来他做了宋武帝豫章公世子的中军行军参军。等武帝北伐的时候,授命为宋公,府中派颜延之前往庆贺这一特殊任命。行至洛阳,环视旧时的宫室,都已经成了庄稼地,便悲凄地吟咏起《黍离篇》。路上作诗二首,为谢晦、傅亮所欣赏。
武帝受命登基,他被补为太子舍人。雁门人周续之隐居在庐山,以儒学著称。永初年间(420~422),被征调到京城,开设馆堂让他住在里面。武帝亲自去探视,朝廷的贤才都到了。颜延之在宫中的官员中地位较低,却被引到了上席。皇上让人问了周续之三个问题,周续之以很好的辩词作了回答,颜延之总是用简要的言语连续压倒周续之。皇上又让他正面作出解释,言词简洁,说理畅达,无不称赞。又调任太子中舍人。当时尚书令傅亮认为自己的文章在当时无人能比得上,颜延之凭依自己的才华,不肯在他以下,傅亮十分恼恨。庐陵王刘义真待颜延之很好,徐羡之等人怀疑颜延之与他是同党,心里很不高兴。
少帝即位后,颜延之逐步升迁到始安太守。领军将军谢晦对颜延之说:“过去荀勖忌妒阮咸,排斥他去管理始平郡,现在您又掌管始安郡,这可以称作是‘二始’了。”黄门郎殷景仁也对他说:“这就是常说的人们嫌恶俊杰之士,世俗毁谤文雅之人。”颜延之到始安郡去,路上经过汨潭时,为湘州刺史张邵写了一篇《祭屈原文》以表达心意。
元嘉三年(426),徐羡之等人被诛杀,颜延之被征召为中书侍郎,又转任太子中庶子,兼任步兵校尉,所受到的封赏和待遇非常优厚。颜延之因为有才学而受赏识,当时的人大多对他推崇折服,惟有袁淑年纪比颜延之小一半,却并不称许尊重他。颜延之气愤地在众人面前斥责他说:“从前陈元方与孔元骏做文学时年纪相同,而孔元骏却在陈元方的坐床前面下拜,现在你为什么不来拜我呢?”袁淑无言对答。
颜延之疏放怪诞,不能被当局所喜欢,他见刘湛、殷景仁独自担当要职,心里感到不平。常常说“天下事哪是靠一个人的智慧所能做完的”。言词激烈,常常触犯权要人物。又在少年时候他曾经做过刘湛的父亲刘柳的后将军主簿,到了现在,他对刘湛说:“我的名声和职位不上升,应当是因为做过您家的吏人的缘故吧!”刘湛很恼恨,告诉给了彭城王刘义康,把他派出京城去做永嘉太守。颜延之十分怨愤,便作了一首《五君咏》,以描述竹林七贤,山涛、王戎以显贵的身份被罢免。咏稽康说:“鸾翮有时铩,龙性谁能训!”咏阮籍说:“物故不可论,途穷能无恸!”咏阮咸说:“屡荐不入官,一麾乃出守。”咏刘伶说:“韬精日沉饮,谁知非荒宴!”这四句实际上就是他的自叙。刘湛和刘义康因为他词语中的含义不谦逊,大怒,想把他罢免到远方的郡中去。文帝给刘义康的诏书中说:“应该让他在故乡思过,如果还是不改,就要放逐到东部去;要是发展到难以饶恕的地步,自然可以把情况如实记录下来。”于是颜延之一连七年闲住在乡间,不问外界的事情。
中书令王球以名公儿子的身份超脱于时事之外,与颜延之彼此非常要好,常常救济他家的穷困。晋朝的恭思皇后埋葬,参加丧事活动的众多官员,都取用义熙元年(405)授官的人。让颜延之兼任侍中,地方官吏呈送书信,颜延之喝醉了,把信扔在地上说:“颜延之侍候不了活着的人,怎么侍候得了死去的人呢?”文帝曾经召见颜延之,频频传诏却不见他来,他天天只在酒店脱衣露体地唱着挽歌,完全不作回答,另一天酒醒以后才去晋见。文帝曾经询问他几个儿子的才能如何,颜延之说:“颜竣学到了我的散文,颜测学到了我的韵文,颜..学得到了我的忠义,颜跃学到了我的饮酒。”何尚之嘲讽道:“谁学到了您的张狂?”颜延之回答说:“我的张狂是无人可以学到的。”何尚之担任侍中有一次值班,颜延之醉醺醺地来找他。何尚之望见他来了就假装睡觉,颜延之挑开帘子仔细看了看说:“朽木难雕。”何尚之对左右人说:“这个人醉了十分可怕。”颜延之在家闲居无事,便写了一篇叫作《庭诰》的文章训诫子弟。
刘湛被处死以后,颜延之被起用为始兴王刘浚的后军咨议参军、御史中丞。他在任上很清闲,什么事情也不上奏。调任国子祭酒、司徒左长史。何尚之平素与颜延之狎昵,他给王球写信说:“颜延之以后会有其他任命,教府将不再有今天的光辉。”因为有人告他买了别人的田地而不肯按价还钱,尚书左丞荀赤松向皇上禀奏道:“买地要房,是从前的贤人所鄙视的。颜延之只看财利,轻率冒犯旧时的传统,倚仗诏赐的恩惠,排挤其他值勤官员,将近一年了,仍然没完没了。贪图财利,无所顾忌。颜延之从前曾经因为犯事而被斥退,又被提拔上来,却竟然并不悔改,不停地怨愤诽谤。交结卑贱小人,沉迷在饮酒当中,胡乱讥刺诽谤,诋毁朝中官员。仰仗自己的过分荣耀,增生刻薄品性,私下凭恃皇上的关照,养成强横的心理。对外表示要求很少,而内怀竞争意识,争薪水,求升官,不知道终止。参加宴会排定位次,肆意辱骂上座宾客。皇上以海量宽容,常常加以教养训练。爱心包括了具有雕虫小技的人,不忍将他抛弃。而他却骄纵没有节制,一天一月逐渐增长。我听说名声超过实际,孟子感到可耻,况且声不打外面来,名是从自己出。虽然心智低劣,却自比很高,假气虚加张扬,竟不惭愧畏惧。怎么可能再辅佐五教,给朝廷增加光彩!请求以颜延之关于买田的讼词不真实、胡乱干扰皇上的视听、以强欺弱的原因,免除他所担任的官职。”诏令加以认可。后来他担任了秘书监、光禄勋、太常。
当时和尚释慧琳因为才学被文帝所欣赏,朝廷的政事很多都与他谋划,于是士人和平民敬仰。皇上每次引见他,常常上去坐在单独一个坐榻上,延之十分嫉妒他。有一次趁着醉酒告诉皇上说:“从前同子陪同乘车,袁丝神情严肃。这是三台的座位,怎么可以让受刑之后的人坐上?”皇上发怒而面色改变。
颜延之性格既急躁,又加上饮酒过量后,放肆地直言,毫不回避,所以闲谈的人都不和他在一起,称他作颜彪。他居身节俭,不谋取财利,布衣服、素饭菜,在郊野独自喝酒。当他感到舒适的时候,旁若无人。元嘉三十年(453),辞官归居。
元凶劭杀死皇上自立,任命他为光禄大夫。长子颜竣为孝武帝南中郎咨议参军。后来义军入京讨伐,颜竣制订密谋,兼写了檄书,刘劭召来了颜延之拿了檄文让他看,问他说:“这文章是谁写的?”颜延之说:“是颜竣的手笔。”又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他说:“颜竣的文体,臣不会不认得。”刘劭又说:“言辞怎么会到这种地步?”颜延之说:“颜竣尚且不顾老臣我,怎么还能为了陛下?”刘劭的怒气才消了,于是得以免祸。
孝武帝即位,任命他为金紫光禄大夫,兼任湘东王师。他曾与何偃一同跟从皇上到南郊去,何偃在路上远远地呼喊颜延之说:“颜公!”颜延之因为他太轻佻,便加以责怪,回答他说:“我不是三公之公,也不是田家之公,又不是您家阿公,为什么呼我为公?”何偃羞惭而退。
颜竣后来贵重,权倾朝廷,凡是他所供应的资财,颜延之一点也不接受。器物服装都没有改变,宅院房舍依旧,常常乘着弱牛车,遇到了颜竣的仪仗队,便躲在路旁。他又爱好骑马在街巷中游逛,遇到好友熟人就坐在马鞍上要酒喝,得到了必定要喝尽,欣然自得。他曾经告诉颜竣说:“平生不喜欢见要人,现在不幸见到了你。”他见颜竣建造宅院,便对他说:“要很好地自为,不要让后世人笑你愚蠢。”他上表解去了王师的职务,配给他亲信二十人。
他曾经有一天早晨去找颜竣,遇到宾客盈门,颜竣还躺着没起,颜延之发怒说:“恭敬自谦,是福气的根基。骄矜傲慢,是灾祸的起点。何况你是出自粪土当中,而升到云霞之上,骄气不可长,这样难道能持久吗?”
颜延之有个爱姬,没有这个爱姬在跟前他便吃不饱,睡不安。爱姬凭着得宠,曾经摇荡颜延之,以致使他从床上掉下来摔伤,颜竣便杀死了她。颜延之痛惜至极,常常坐在灵柩上哭着说:“是贵人杀了你,不是我杀了你。”有一次冬天在灵位前哭着,忽然看见妾推倒屏风来压颜延之,颜延之害怕地坠落在地上,于是生了病。孝建三年(456)死去,年纪七十三岁。赠为特进,谥号为宪子。
颜延与陈郡谢灵运共以辞采齐名,而速度快慢悬殊。文帝曾经分别下令让他们拟作乐府《北上篇》,颜延之受到诏令便作成了,谢灵运好久才写就。颜延之曾问鲍照自己与谢灵运两人的优劣怎样,鲍照说:“谢的五言诗如初开的芙蓉,显得自然可爱。您的诗像铺展的锦绣,也是彩绘满眼。”颜延之常常贬斥汤惠休的诗,对别人说:“惠休的作品,只是里巷中的歌谣罢了,看来要贻误后生。”当时谈论的人认为颜延之、谢灵运两人自从潘岳、陆机以后,文士无人能赶得上,江右最称道潘、陆,江左最称道颜、谢。
○颜竣
颜竣字士逊,是颜延之的长子。很早就有文才,担任宋武帝的抚军主簿,很受器重,颜竣也尽心效力。元嘉年间(424~453),皇上不想让诸王各自建立朋党,准备召颜竣补任尚书郎。江湛认为颜竣在府中已经有了职务,不宜更改,才停下了。随着宋武帝军府转移为安北、镇军、北中郎府主簿。
起初,和尚释僧含学问精深,他对颜竣说:“贫僧常常看见谶记,应当有真人和这相对应,名称次第,正好与殿下相合。”后来颜竣在彭城,曾经和亲人说起,这话于是传开,被文帝听到了。当时元凶劭巫蛊的事已经揭露,所以皇上没有进行追究。
孝武帝镇守寻阳,他调任南中郎记室。元嘉三十年春天,因为他父亲颜延之辞官归田,他坚持要求解除自己的职务,赐给他假期,还没有出发,而文帝逝世的消息就到了,孝武帝起兵入京讨伐,转任他为咨议参军,兼任录事,总管内外各种事务,并且撰写檄书。孝武帝从寻阳发兵,便生了病,自沈庆之以下的人都不能相见,只有颜竣可以出入卧室以内,决断军机大事。当时孝武帝屡次经历危险,不能负担咨询听取汇报,凡是各种事务,颜竣都专断施行。
孝武帝登基,他历任侍中、左卫将军,封为建城县侯。孝建元年(454)转任吏部尚书,兼骁骑将军,他很留心选拔人材,自强不息。他所受的信任待遇十分厚重,上奏事项无不许可。后来谢庄代替颜竣负责选拔官吏,他的意见许多不能实行。颜竣容貌严厉刚毅,谢庄风姿十分美好,宾客喧嚷谈事,谢庄常常笑着回答。人们说颜竣怒而给人官,谢庄笑而不给人官。
南郡王刘义宣、臧质等人造反,让颜竣兼任右将军。刘义宣、臧质的几个儿子藏在建康、秣陵、湖熟、江宁县的边界上,孝武帝大怒,免去了丹阳尹褚湛之的官职,逮捕了四个县的官长,以颜竣为丹阳尹,加任散骑常侍。
在此以前,颜竣还没有儿子,而大司马江夏王刘义恭的几个儿子被元凶劭所杀,到现在各自产了男孩,皇上亲自为他们起名,给刘义恭的儿子取名为伯禽,用以比拟鲁公伯禽,周公的儿子;给颜竣的儿子取名为辟强,用以比拟汉代的侍中辟强,是张良的儿子。
以前,元嘉年间铸了四铢钱,轮廓形状与五铢钱相同,因为费用高没有余利,所以百姓不盗铸。等到孝武帝即位,又铸了孝建年间的四铢钱,所铸的钱形式薄小,轮廓不成形,于是社会上盗铸的人掺杂上铅锡,都很不牢固。又剪凿古钱以取得它的铜,钱变得薄小,和官制的样式稍有不同。虽然严刑惩治,吏人官长因此被罢免的不断,但是盗铸更凶,各种货物价格飞涨,人们都非常忧虑愁苦。于是定立标准,薄小没有轮廓的全部加以禁绝。始兴公沈庆之议论说:“应该允许人们铸钱。设置官署,乐于铸钱的人家都住在官署内。去年春天所铸的新钱,同时使用,现在铸钱都依照这个标准。铸一万收税三千,严格检查盗铸,同时禁止剪凿。几年之间,公私丰足,铜尽事息,奸诈行为自然停止。禁铸则铜转为器具,开铸则器具转为财富。”把这件事交给公卿们讨论处理,颜竣议论说:“现在说开官署放开铸钱,我确实很想赞同,只是怕采矿的事情断绝,器具日益损耗。铜既然转少,器具也就更贵。假如器具价值一千,则铸造它就要减半,做事情没有利润,即使下命令也行不通。”当时议论的人又因为铜难得,想铸二铢钱。颜竣又议论说:“现在铸二铢钱,任意实行新而细小的形制,对于官府解决不了困乏,而人们的奸巧大兴,天下的钱币将会细碎至尽。空说是严禁,而利益很大难以禁绝,不过一二年之间,它的弊端将不可能再进行救正。这是它决不可以实行的理由之一。使奸诈人的心意得逞,而给他们提供罪恶谋划的条件,这是它决不可以实行的理由之二。让富商得志,使穷人困窘,这是它决不可以实行的理由之三。如果能够受益深重尚且不可实行,况且又没有利益,而具有这样多的弊端呢,这样岂不是失算于当时,而取笑于百代么?”前废帝即位,铸造二铢钱,形式变小,每次官钱一出现,民间就模仿制造,而大小厚薄都赶不上。没有轮廓,不加打磨,像今天的剪凿钱一样,称为耒子钱。景和元年(465),沈庆之上表开始了私人铸钱,从此钱币混乱,一千钱长度不足三寸,大小和这一样的,叫作鹅眼钱;比这更差的叫作纟延环钱。用绳子穿起来,放到水里也不下沉,随手便可以弄碎,街市上无法计算它的数量,十万钱还不满一捧。一斗米一万钱,商品很难销行。明帝初年,只禁止鹅眼、纟延环,其余的都还通用。又禁止民间铸钱,官署也废除,不久重又普遍禁绝,只用古钱。
颜竣从散骑常侍、丹阳尹升任中书令,上表辞让中书令,被批准。当时天旱人饥,颜竣上书禁止饴糖一个月,节省米近万斛。重又代替谢庄为吏部尚书,兼太子右卫率,还没有上任,遇到了父亲的丧事。丧事刚过了一个月,起任为右将军,丹阳尹依旧不变。颜竣坚持推辞,上表十次而没被批准。派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着颜竣登车,载到了郡舍。赐给他布衣一件,用彩纶加以铺絮,让他立即把所赐的衣服穿在身上。
颜竣借着曾经做过孝武帝藩朝旧臣的身份,常常极力陈述朝廷得失。皇上自从除去丧服之后,宫内很有些丑闻,又有很多的土木兴造。颜竣恳切地进行谏诤,完全没有什么回避。皇上心中十分不高兴,大多不被听从。颜竣自认为才能足以济世治事,旧时的恩宠没人可比,理当居于中心辅佐皇帝,永远执掌朝政。而所提出的建议大多不被采纳,他怀疑皇上是想疏远他,于是便请求外任,以观察时事动态。大明元年(457),任命他为东扬州刺史。他的请求已经被允许,他于是又忧虑恐惧,没了办法。到了州上,又遇到了母亲的丧事,却不允许他离职,只是允许他送丧回京,恩待仍很优厚,颜竣自己更加感到不安。每当面对亲友故人,颇怀怨愤。又谈论朝廷谬误,皇帝得失。
等王僧达被处死,认为是被他所诬陷,临死的时候叙述了颜竣前后如何不满,如何怨恨自己的建议不被听从。王僧达所说的,颇相符合,皇上便指使御史中丞庾徽之上奏颜竣:“窥视国家权柄,图谋长久执掌。接受任命主管选曹,驱使煽动更加严重,出任地方官长,形势越发放纵。传诏触犯法令,旧事应该启奏,而颜竣因为通诉的人违反了自己的心意,便加以鞭打侮辱,不顾皇上的权威,没有比这更严重的。心怀奸术,包藏邪恶。他参与朝廷的核心机密,无不泄露。惩罚则推给皇上,好事必归于自己,威胁上司,煽动群众。后来担心被皇上听说,心里怀着猜测和恐惧,假意请求去做东部的郡守,用以试探天子的旨意。获得出镇藩国以后,怨骂更加放肆,常说的反唇腹诽,形容他已嫌太轻。前年冬天他的母亲去世,诏赐回来埋葬,事情办完仍不离开,盘桓了很久。又离间大臣,制造矛盾,终于弄得自己被斥逐在外,国道将被破坏。同时他又在家中表现恶劣,早已遭到世人的非议,家人怨恨,亲友震惊。现在已经是街谈巷议,不再是一般风闻,因此应该明正刑典,处决示众,以弘扬皇上隆盛的教化。请求根据上述事实,免除颜竣所居的官职,下交给太常削去他的爵位和封地。”皇上不想就此把他杀死,姑且只是免去了他的官职。颜竣频频上书谢罪,并且乞求饶恕性命。皇上越发愤怒,下诏回答说:“御史所奏的情况,不是过去我对你的期望。卿受了荣耀的待遇,正应当极尽努力。诽谤怨愤,已经辜负了本来的希望,竟然又去过烦思虑,生怕不能安全立身,这难道是臣下侍奉主上至高的忠诚吗?”
后来竟陵王刘诞叛逆,于是便借此陷害他,说他和刘诞勾结。召御史中丞庾徽之到殿前站立启奏,启奏完成,诏令先打折了他的脚,然后在狱中赐死,妻子儿媳赦免迁到远方。儿子颜辟强流放到交州,又在宫亭湖里把他沉入淹死。颜竣的文集流行于后世。
○颜师伯
颜师伯字长深,是颜竣的族兄。父亲颜邵,刚正而有气力,是谢晦的领军司马。谢晦镇守江陵,请他担任咨议参军,兼任录事,军府事务全都委托给他。颜邵担心谢晦会有祸患,请求担任竟陵太守。还没有到任,就赶上谢晦被讨伐,颜邵饮药而死。
颜师伯少年的时候孤独贫困,涉猎群书,能解声乐。弟弟颜师仲的妻子,是臧质的女儿。臧质做徐州的长官,聘任颜师伯为主簿。孝武帝掌管徐州,颜师伯仍然做辅国安北行参军。王景文当时做咨议参军,喜爱他的诙谐机敏,推荐给孝武帝,让他做徐州主簿。他善于迎合,大受信赖。后来离开军镇,颜师伯以主簿送走了故人。
孝武帝镇守寻阳,启奏文帝请求让颜师伯担任南中郎府主簿,文帝不答应,对典签说:“中郎府主簿,怎能用颜师伯?”孝武帝启奏让他担任长流正佐,文帝又说:“朝廷不能任命他,我儿可以自己聘用,然而也不宜聘为长流。”于是聘为参军刑狱。等后来讨伐元凶劭,转为主簿。
孝武帝登基,让他做了黄门侍郎,逐步升为侍中。大明元年(457),封为平都县子。极受宠幸,群臣中没有第二人可比。他大量纳贿,家中累积千金。孝武帝曾经与颜师伯玩詂..,孝武帝掷了一个雉,非常高兴,认为必胜。颜师伯随后掷了一个卢,孝武帝不禁失色,颜师伯立即把子收起说:“几乎是个卢。”这一天,颜师伯一输百万。于是升迁为吏部尚书、右军将军。皇上不愿意让威权落在下面,前后主管选官的人都只是执行文书,而颜师伯专情独断,所奏无不获准。
大明七年(463),他做尚书右仆射。当时分置两个选官机构,陈郡人谢庄、琅笽人王昙生同任吏部尚书。颜师伯的儿子举荐和他交往的贫寒人张奇为公车令,皇上因为张奇资格不当,让他兼任市买丞,以蔡惠道代替他。令史潘道栖、褚道惠、颜..之、元从夫、任澹之、石道儿、黄难、周公选等扣压了给蔡道惠的诏令,让张奇先到公车,不施行张奇兼市买丞的工作。颜师伯因为儿子干预公职而获罪,谢庄、王昙生免官,潘道栖、褚道惠处斩,颜..之等六人杖打一百。颜师伯不久兼任太子中庶子,虽然被贬黜,而受信任仍如同从前。
孝武帝逝世,颜师伯接受遗诏辅助幼主,尚书省的事务专门委托给他。废帝即位,又给他由代理改为实授,并且兼任卫尉。
颜师伯掌权日子久了,天下归聚,常和他家来往的人,爵位无不超越本分。贪污纳贿很多,家产丰厚,妓妾声乐,尽是天下精华,园池宅院,冠绝当时社会,骄奢淫逸,为士大夫所愤恨。又改任尚书仆射兼丹阳尹。废帝想亲理朝政,转任颜师伯为左仆射。以吏部尚书王景文为右仆射。除去了他的京尹职务,又分割了他的台省职权。颜师伯到现在才开始害怕,与柳元景谋划废立皇帝。
起初,颜师伯专断朝廷事务,不与沈庆之商量,他对令史说:“沈公不过是皇上的爪牙,怎么能参与政治事务呢?”沈庆之听说后切齿痛恨,便泄露了他们的阴谋。不久他与太宰江夏王刘义恭一同被诛,六个儿子都被杀死。明帝即位后,追加谥号荒。
○周朗
周朗字义利,汝南安成人。父亲周淳,宋朝初年历任侍中、太常。他的哥哥周峤娶了武帝的第四个女儿宣城德公主。二女嫁给建平王萧宏、庐江王萧..。因为是贵戚而得到显要职务。周朗从小就爱好奇特,风度文雅,与周峤志向不同,周峤十分嫉妒他。接着他就做了江夏王刘义恭的太尉参军。
元嘉二十七年(450)春天,朝廷讨论北侵魏朝,要派刘义恭出京镇守彭城,为诸军的主帅。周朗听说后解去了职务。后来刘义恭出镇,府主簿羊希随行,给周朗写信戏逗,劝他进献奇策。周朗复信引述古义,辞意潇洒。
孝武帝即位,任命建平王刘宏为中军录事参军。当时普遍责令百官进献正直言论,周朗上书陈述得失,多是自我夸耀,书表上奏后违犯了皇帝的意旨,自己辞去职务。
后来担任庐陵内史,本郡的边界荒芜了,有不少野兽。当时他的母亲薛氏很想看打猎,周朗于是合围纵火,让母亲观看。火势蔓延,烧了郡府的官舍,周郎卖掉全部做俸禄的米建造房子,赔偿所烧的部分。后来以病辞职,被州官纠弹,他回到都城向孝武帝检讨说:“州里罗列臣的过失大多不够公正,臣在郡里的时候,猛兽多次吃人,害虫野鼠侵害庄稼,由于这两件事而对上辜负了陛下。”皇上脸色严肃地说:“州官不够公正,或许有的。至于虫兽灾害,哪里只是和你有关的小事呢?”
周朗不久遇到了母亲的丧事,每次哭时都十分悲痛,其余时候却常常不依从居丧的常规。大明四年(460),皇上指示有关部门上奏他居丧无礼。诏令说:“周朗违背礼教,能说会道,应该铲除,小人不足以搅乱常刑,只需把他锁起来交付边疆。”于是把他押往宁州,在路上将他杀死。
○周舍
周舍字升逸,幼年聪明,周..感到他很奇异。临终的时候对他说:“你别担心不会富贵,只是需要用道德加以统率。”年长以后十分博学,尤其精于义理,关于诵读诗书,音韵清雅。二十岁举为秀才,任命为太常博士。堂兄周绵为剡县令,贪赃受贿不少,抄没了财产,周舍便拿出房宅帮助他。
建武年间(494~498),魏朝人吴苞归降南方,很有儒学。尚书仆射江纏招请吴苞讲学,周舍到场驳难吴苞,辞理潇洒有力,由此以善辩出名。王亮做丹阳尹,听说后对他非常喜欢,聘为主簿,政事大多委托给他。后来升迁为太常丞。
梁武帝即位,吏部尚书范云和周..平时要好,很重视周舍的才能,说给了武帝,召他担任了尚书祠部郎。礼仪的增减,大多由周舍作出。先前,武帝和诸王以及吴平侯写信都是称弟,周舍提出建议,援引了武帝、周公的典故,都是称“你”,被采纳。
逐步升为鸿胪卿。当时王亮获罪归家,旧时朋友没人前往,周舍独自看重旧情。王亮死后,他亲自给办理殡葬,受到当时人们的称赞。调任尚书吏部郎、太子右卫率、右卫将军。虽然职位屡次变更,而一直留在省台。很少休官下放。国史诏诰,仪典法律,军旅谋划,全都兼管。日夜侍奉皇上,参与机密二十余年,不曾离开左右。武帝认为他具有宰相之才。当初,范云去世,众人认为沈约可能成为百官的轴心,武帝认为沈约性情轻率,不如徐勉,于是徐勉、周舍共同参与国政。徐勉因为一个小错中途被免职,周舍独自掌握大权。他度量不及徐勉,而清廉简约过之,两人都被称为贤明宰相。
当时议论国史,对文帝写入纪还是写入传感到犹疑,周舍认为“帝纪可以包笼各种事情,如同《乾象》的包笼六爻,现在如果追写为纪,则事情无法包笼,如果直写他的功德,则该是传而不是纪。应当在上一篇纪之前,略有简述”。结果依从了他。
周舍应对雄辩而敏捷。他曾经坐在值班的房间里,谈到个人的嗜好,裴子野说他从来不尝生姜。周舍应声说道:“孔子称‘不彻’,裴公则不尝。”在座的人们都很高兴。他和别人辩论戏谑,终日不断,而从不说漏机密,众人尤其佩服。他性格简易朴素,衣服器物,住处的床席,和百姓中的贫困者相同。每次进入官府,即使是大厦的华美厅堂,闺阁的深隐之处,只要周舍居住,则灰尘积满。他以芦荻为屏障,坏了也不修整。历任侍中、太子詹事。普通五年(524),南津校尉郭祖深得到了始兴相白涡的书信,说是送给了周舍衣服、鞋子和奴婢,报告了朝廷,周舍因此而被免官。以右骁骑将军兼做太子詹事。死后,皇上到场痛哭,感动左右,追赠他为侍中、护军将军,谥号为简子。
起初,武帝锐意进取中原,群臣都说不可,只有周舍赞成他。普通年间,屡次呈献捷报,武帝思念他的功劳,下诏书叙述他的美德。认为:“从前南司关于白涡的弹劾,是恐怕外面议论朕有私情,以致将他罢免。现在回想起来,有愧于这样一位善人,另外可以依照事实加以奖赏,以便对善人进行表扬。”周舍有文集二十卷。他的两个儿子名叫弘义、弘信,弟弟的儿子名叫弘正。
○周弘正
周弘正字思行。父亲周宝始,是梁朝的司徒祭酒。周弘正幼年成为孤儿,和弟弟弘让、弘直都为伯父周舍所抚养。十岁时,通晓《老子》、《周易》。周舍每当和他谈论,就感到非常诧异,说:“看你谈话说理精辟,后世知名,一定会在我以上。”河东的裴子野对他非常赏识,请求把女儿嫁给他。十五岁,召为国子生。他在国学里面讲《周易》,学生们便传习他的解释。他在晚春入学,初冬应举,学司因为日子太短不允许。博士到洽说:“周郎二十就能讲经,难道还需要等待策试?”
普通年间,初设司文义郎,在寿光省值勤,以周弘正为司义侍郎。周弘正丑而不陋,吃而能谈,诙谐如同优人,刚肠好似直生,善谈玄理,为当世所推崇。有个藏法师在开善寺演讲,门徒数百人,周弘正年少,还不出名,穿着红裤子,锦带扎着头,坐在门口听讲,众人都很蔑视,但是并没有谴责他。随后他就抓住机会进行驳难,在座的人都被吸引,法师怀疑他不是世间凡人,等认清以后,非常欣赏和亲近。刘显将到寻阳去,朝廷的贤士们都去为他饯行。刘显拿了丝帛十匹悬赏,约定说:“有谁穿着奇特的衣服前来,就把这些帛赏给他。”众人都争相改变常规服装,但不过是长短的区别。刘显说:“将会有比这更奇特的。”随后周弘正绿丝布裤,绣假种,轩昂而至,夺标取帛。中大通三年(531),昭明太子去世,他的后代华容公不得立位继承,便以晋安王萧纲为皇太子。周弘正上奏记入史册,请求写上“超越目夷仁义风范,坚持子臧大贤节操”。他就是这样地耿直刚正。
他常常自称有才无相,仆射徐勉掌管选拔官员,因为他长得丑陋,不能充当尚书郎,他便上书给徐勉,其中言论十分恳切。后来逐步调任国子博士。学校中有宋朝元凶劭讲《孝经》碑,历代不改,周弘正刚刚到任,就上表删除。当时在城西立有士林馆,周弘正住在那里进行讲授,听讲的人倾尽朝野。周弘正上表提出《周易》疑义共五十条,又请求解释《乾》《坤》二《系》,武帝复诏作了回答。
后来他做了平西邵陵王府咨议参军,因为犯了罪应该流放,诏令赐他前往干陀利国。没有前往,囚禁在尚方狱中。他在狱中给武帝呈上了一首《讲武诗》,降旨赦免了他的罪过,仍然恢复本来的官位。
周弘正知识广博,懂得玄象,善于占候。大同末年,他曾经对弟弟周弘让说:“国家的困厄就在数年之间,当会有兵乱出现,我和你不知道往哪里逃走。”后来武帝招纳了侯景,周弘正对周弘让说:“祸根就在这里了。”台城陷落,周弘正谄附王伟,又和周石珍合族,避侯景的忌讳,改姓姬氏,任命为太常。侯景将要篡位的时候,让他掌管礼仪。
后来王僧辩东讨,元帝对王僧辩说:“君王的军队驻扎近处,朝中的士人谁会首先过来?”王僧辩说:“可能是周弘正吧。周弘正智力不落后于时机,体力能够胜利到达,无妻子儿女的顾虑,有独自决断的精明,其余的碌碌之辈不能相比。”很快前面军中传禀周弘正到来,王僧辩飞马迎了上去。见了以后,极为高兴,说:“我本来就知道王僧达不是落后于时机的人,您可以坐在我的膝盖上。”回答说:“可以说进前,而如果是坐在膝盖上,老夫怎么能当得起?”王僧辩当天就启奏元帝,元帝写了手书送给周弘正,便派使者前去迎接,然后对朝士说:“晋朝平定吴国,喜获二陆,现在我来讨贼,也得了两周。”来到以后,礼仪十分隆重,朝臣们无可比拟。授予他黄门侍郎,值勤侍中省。随即升为左户尚书,加官散骑常侍。他夏天只穿犊鼻裤,朱红衣,被有关部门所弹劾。他就是这样地放达。
元帝曾经著有《金楼子》,并说:“我在诸僧中特别看重招提寺的琰法师,在隐士中特别看重华阳的陶真白,在士大夫中特别看重汝南的周弘正,他对于义理清转无穷,确是一时的名士。”
当时朝廷议论迁都,但是元帝两次来到荆陕一带,前后二十余年,感情上安宁留恋,不想回建邺。加上旧时府中的臣僚都是楚地人,都想定都江陵,他们说:“建康因为是旧都,已经极其凋敝荒芜。而且王气已尽,加上与北国只隔着一条长江,如果有什么意外,后悔莫及。而且我们又听说荆南有天子气,现在就要应验了。”元帝没有离去的意思。当时尚书左仆射王褒及周弘正都在旁边,元帝回头对他们说:“你们的意思如何?”王褒等人因为元帝猜忌,不敢在众人面前公开说明,点头答应而已。王褒后来因为清闲,秘密劝谏迁回丹阳十分迫切,元帝虽然听从了,但脸上却很不高兴。到了第二天,他在众人面前对王褒说:“您昨天劝谏返回建邺,不是没有道理,我昨天夜里想了,还是怀有疑惑。”王褒知道不会采纳,才放下了。后来的一天,周弘正就正色劝谏,一直提了两三次,他说:“如象士大夫,专听圣王选定都城,便认为不是天子,好像是列国诸王。今天顺应百姓的心愿,不可不归建邺。”元帝当时很表示同意。周弘正退下以后,黄罗汉、宗懔便说:“周弘正、王褒都是东方人,劝告东下,不是为国家考虑。”周弘正暗中知道了他们的话,一天便在皇上面前当面质问他们二人,说:“如果东方人劝迁往东方,是为了私利,那么西方人劝留在西方,也是为了私利吗?”众人都不说话,而人们的情绪,都在劝告迁都。皇上又曾经在后堂大集文武官员,参加聚会的人四五百人,元帝想普遍地测试人们的心情,便说:“劝我迁走的袒露出左臂。”随后袒露左臂的超过半数。武昌太守朱买臣,是皇上从前的侍从,是个太监,很有干才,所以皇上提拔重用他。到了现在,他劝告皇上迁都,说:“我朱买臣家在荆州,难道不愿意皇家常住?但却恐怕是买臣富贵,而不是官家富贵!”皇上深深为他的话所感动,而到底也没有采用。
等魏朝平了江陵,周弘正逃归建邺。太平元年(556),任命他为侍中,兼任国子祭酒,调为太常卿、都官尚书。陈武帝被任命为太子詹事。天嘉元年(560),调任侍中、国子祭酒,前往长安迎接宣帝。三年,从周朝返回。废帝继承了皇位,由他兼任都官尚书,总管五礼事务。宣帝即位,调任特进,兼任国子祭酒,加派扶掖人。太建五年(573),他被任命为尚书右仆射。不久下诏令让他去到东宫讲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。太子因为周弘正德行名望一向很重,对他有着如对师长的敬意。
周弘正特别善于玄谈,又兼懂得佛典,即使是大贤名僧,无人不向他请教疑难问题。太建六年,周弘正死在官任上,终年七十九岁。追赠为侍中、中书监,谥号为简子。他所著的《周易讲疏》十六卷,《论语疏》十一卷,《庄子疏》八卷,《老子疏》五卷,《孝经疏》二卷,文集二十卷,流行于当代。
儿子周豫玄,十四岁的时候,和他一齐到东方去,乘小船靠岸,看见了藤花,周弘正用手去牵引,船翻了,都坠落在水中,周弘正勉强脱险,周豫玄则由此得了心惊病。次子周坟,为尚书吏部郎。
顔延之 沈怀文 周朗
后爲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。及武帝北伐,有宋公 之授,府遣延之庆殊命。行至洛阳,周视故宫室,尽爲禾黍, 凄然咏黍离篇。道中作诗二首,爲谢晦、傅亮所赏。
武帝受命,补太子舍人。雁门周续之隐庐山,儒学着称。 永初中,征诣都下,开馆以居之。武帝亲幸,朝彦毕至。延之 宫官列卑,引升上席。上使问续之三义,续之雅仗辞辩,延之 每以简要连挫续之。上又使还自敷释,言约理畅,莫不称善。 再迁太子中舍人。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一时莫及,延之负其 才,不爲之下,亮甚疾焉。庐陵王义真待之甚厚,徐羡之等疑 延之爲同异,意甚不悦。
少帝即位,累迁始安太守。领军将军谢晦谓延之曰:“昔 荀勖忌阮咸,斥爲始平郡,今卿又爲始安,可谓‘二始’。” 黄门郎殷景仁亦谓之曰:“所谓人恶俊异,世疵文雅。”延之 之郡,道经汨潭,爲湘州刺史张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。
元嘉三年,羡之等诛,征爲中书侍郎,转太子中庶子,领 步兵校尉,赏遇甚厚。延之既以才学见遇,当时多相推服,唯 袁淑年倍小延之,不相推重。延之忿于衆中折之曰:“昔陈元 方与孔元骏齐年文学,元骏拜元方于床下,今君何得不见拜? “淑无以对。
延之疏诞,不能取容当世,见刘湛、殷景仁专当要任,意 有不平。常言“天下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”。辞意激扬,每 犯权要。又少经爲湛父柳后将军主簿,至是谓湛曰:“吾名器 不升,当由作卿家吏耳。”湛恨焉,言于彭城王义康,出爲永 嘉太守。延之甚怨愤,乃作五君咏,以述竹林七贤,山涛、王 戎以贵显被黜。咏嵇康云:“鸾翮有时铩,龙性谁能驯。”咏 阮籍云:“物故不可论,途穷能无恸。”咏阮咸云:“屡荐不 入官,一麾乃出守。”咏刘伶云:“韬精日沈饮,谁知非荒宴。” 此四句盖自序也。湛及义康以其辞旨不逊,大怒,欲黜爲远 郡。文帝与义康诏曰:“宜令思愆里闾,犹复不悛,当驱往东 土;乃至难恕者,自可随事录之。”于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间者 七载。
中书令王球以名公子遗务事外,与延之雅相爱好,每振其 罄匮。晋恭思皇后葬,应须百官,皆取义熙元年除身。以延之 兼侍中,邑吏送劄,延之醉,投劄于地曰:“顔延之未能事生, 焉能事死。”文帝尝召延之,传诏频不见,常日但酒店裸袒挽 歌,了不应对,他日醉醒乃见。帝尝问以诸子才能,延之曰: “竣得臣笔,测得臣文,啜得臣义,跃得臣酒。”何尚之嘲曰: “谁得卿狂?”答曰:“其狂不可及。”尚之爲侍中在直,延 之以醉诣焉 。尚之望见便阳眠,延之发帘熟视曰:“朽木难 雕。”尚之谓左右曰:“此人醉甚可畏。”闲居无事,爲庭诰 之文以训子弟。
刘湛诛后,起延之爲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、御史中丞。 在任从容,无所举奏。迁国子祭酒、司徒左长史。何尚之素与 延之狎,书与王球曰:“延之有后命,教府无复光晖。”坐啓 买人田不肯还直,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:“求田问舍,前贤 所鄙。延之唯利是视,轻冒陈闻,依傍诏恩,抵捍馀直,垂及 周年,犹不毕了。昧利苟得,无所顾忌。延之昔坐事屏斥,复 蒙抽进,而曾不悛革,怨诽无已。交游闒茸,沈迷曲蘖,横兴 讥谤,诋毁朝士。仰窃过荣,增愤薄之性,私恃顾眄,成强梁 之心。外示寡求,内怀奔竞,干禄祈迁,不知极已。预宴班觞, 肆詈上席。山海容含,每存遵养。爱兼雕虫,未忍遐弃。而骄 放不节,日月弥甚。臣闻声问过情,孟轲所耻,况声非外来, 问由己出。虽心智薄劣,而高自比拟,客气虚张,曾无愧畏。 岂可复弼亮五教,增耀台阶。请以延之讼田不实,妄干天听, 以强陵弱,免所居官。”诏可。后爲秘书监,光禄勋,太常。 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爲文帝所赏,朝廷政事多与之谋,遂 士庶归仰。上每引见,常升独榻,延之甚疾焉。因醉白上曰: “昔同子参乘,袁丝正色。此三台之坐,岂可使刑余居之。” 上变色。
延之性既褊激,兼有酒过,肆意直言,曾无回隐,故论者 多不与之,谓之顔彪。居身俭约,不营财利,布衣蔬食,独酌 郊野。当其爲适,傍若无人。三十年,致事。
元凶弑立,以爲光禄大夫。长子竣爲孝武南中郎谘议参军。 及义师入讨,竣定密谋,兼造书檄。劭召延之示以檄文,问曰: “此笔谁造?”延之曰:“竣之笔也。”又问:“何以知之?” 曰:“竣笔体,臣不容不识。”劭又曰:“言辞何至乃尔?” 延之曰:“竣尚不顾老臣,何能爲陛下。”劭意乃释,由是得 免。
孝武登阼,以爲金紫光禄大夫,领湘东王师。尝与何偃同 从上南郊,偃于路中遥呼延之曰:“顔公!”延之以其轻脱, 怪之,答曰:“身非三公之公,又非田舍之公,又非君家阿公, 何以见呼爲公?”偃羞而退。
竣既贵重,权倾一朝,凡所资供,延之一无所受。器服不 改,宅宇如旧,常乘羸牛车,逢竣卤簿,即屏住道侧。又好骑 马遨游里巷,遇知旧辄据鞍索酒,得必倾尽,欣然自得。尝语 竣曰:“平生不喜见要人,今不幸见汝。”见竣起宅,谓曰: “善爲之,无令后人笑汝拙也。”表解师职,加给亲信二十人。 尝早候竣,遇宾客盈门,竣方卧不起,延之怒曰:“恭敬 撙节,福之基也。骄佷傲慢,祸之始也。况出粪土之中,而升 云霞之上,傲不可长,其能久乎。”
延之有爱姬,非姬食不饱,寝不安。姬凭宠,尝荡延之坠 床致损,竣杀之。延之痛惜甚至,常坐灵上哭曰:“贵人杀汝, 非我杀汝。”以冬日临哭,忽见妾排屏风以压延之,延之惧坠 地,因病。孝建三年卒,年七十三。赠特进,諡曰宪子。
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辞采齐名,而迟速县绝。文帝尝各 敕拟乐府北上篇,延之受诏便成,灵运久之乃就。延之尝问鲍 照己与灵运优劣,照曰:“谢五言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。君 诗若铺锦列绣,亦雕缋满眼。”延之每薄汤惠休诗,谓人曰: “惠休制作,委巷中歌谣耳,方当误后生。”是时议者以延之、 灵运自潘岳、陆机之后,文士莫及,江右称潘、陆,江左称顔、 谢焉。 竣字士逊,延之长子也。早有文义,爲宋孝武帝抚军主簿, 甚被嘉遇,竣亦尽心补益。元嘉中,上不欲诸王各立朋党,将 召竣补尚书郎。江湛以爲在府有称,不宜回改,乃止。随府转 安北、镇军、北中郎府主簿。
初,沙门释僧含精有学义,谓竣曰:“贫道常见谶记,当 有真人应符,名称次第,属在殿下。”后竣在彭城,尝于亲人 叙之,言遂宣布,闻于文帝。时元凶巫蛊事已发,故上不加推 案。
孝武镇寻阳,迁南中郎记室。三十年春,以父延之致仕, 固求解职,赐假未发,而文帝崩问至,孝武举兵入讨,转谘议 参军,领录事,任总内外,并造檄书。孝武发寻阳,便有疾, 自沈庆之以下并不堪相见,唯竣出入卧内,断决军机。时孝武 屡经危笃,不任谘禀,凡厥衆务,竣皆专断施行。
孝武践阼,历侍中、左卫将军,封建城县侯。孝建元年, 转吏部尚书,领骁骑将军,留心选举,自强不息。任遇既隆, 奏无不可。后谢庄代竣领选,意多不行。竣容貌严毅;庄风姿 甚美,宾客喧诉,常欢笑答之。人言顔竣瞋而与人官,谢庄笑 而不与人官。
南郡王义宣、臧质等反,以竣兼领右将军。义宣、质诸子 藏匿建康、秣陵、湖熟、江宁县界,孝武大怒,免丹阳尹褚湛 之官,收四县官长,以竣爲丹阳尹,加散骑常侍。
先是,竣未有子,而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子爲元凶所杀, 至是各産男,上自爲制名,名义恭子爲伯禽,以比鲁公伯禽, 周公之子。名竣子爲辟强,以比汉侍中辟强,张良之子也 。
先是,元嘉中铸四铢钱,轮郭形制与五铢同,用费损无利, 故百姓不盗铸。及孝武即位,又铸孝建四铢,所铸钱形式薄小, 轮郭不成,于是人间盗铸者杂以铅锡,并不牢固。又翦凿古钱 以取其铜,钱转薄小,稍违官式。虽重制严刑,人吏官长坐死 免者相系,而盗铸弥甚,百物踊贵,人患苦之。乃立品格,薄 小无轮郭者悉加禁断。始兴公沈庆之议:“宜听人铸钱。置署, 乐铸之家皆居署内。去春所禁新品,一时施用,今铸悉依此格。 万税三千,严检盗铸,并禁翦凿。数年之间,公私丰赡,铜尽 事息,奸僞自止。禁铸则铜转成器,开铸则器化爲财。”上下 其事于公卿,竣议曰:“今云开署放铸,诚所欲同,但虑采山 事绝,器用日耗。铜既转少,器亦弥贵。设器直一千,则铸之 减半,爲之无利,虽令不行。”时议者又以铜难得,欲铸二铢 钱。竣又议曰:“今铸二铢,恣行新细,于官无解于乏,而人 奸巧大兴,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。空曰严禁,而利深难绝,不 过一二年间,其弊不可复救。此其甚不可一也。使奸人意骋, 而贻厥愆谋,此又甚不可二也。富商得志,贫人因窘,此又甚 不可三也。若使交益深重,尚不可行,况又未见利,而衆弊如 此,失算当时,取笑百代乎。”前废帝即位,铸二铢,形式转 细,官钱每出,人间即模效之,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。无轮郭, 不磨鑢,如今之翦凿者,谓之耒子钱。景和元年,沈庆之啓通 私铸,由是钱货乱败,一千钱长不盈三寸,大小称此,谓之鹅 眼钱;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。贯之以缕,入水不沈,随手破碎, 市井不复料数,十万钱不盈一掬。斗米一万,商货不行。明帝 初,唯禁鹅眼、綖环,其馀皆通用。复禁人铸,官署亦废,寻 复普断,唯用古钱。
竣自散骑常侍、丹阳尹加中书令,表让中书令,见许。时 岁旱人饥,竣上言禁饧一月,息米近万斛。复代谢庄爲吏部尚 书,领太子右卫率,未拜,丁父忧。裁踰月,起爲右将军,丹 阳尹如故。竣固辞,表十上不许。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竣登车, 载之郡舍。赐以布衣一袭,絮以彩纶,遣主衣就衣诸体。
竣藉蕃朝之旧臣,每极陈得失。上自即吉之后,宫内颇有 丑论,又多所兴造。竣谏争恳切,并无所回避。上意甚不悦, 多不见从。竣自谓才足干时,恩旧莫比,当赞务居中,永执朝 政。而所陈多不被纳,疑上欲疏之,乃求出以卜时旨。大明元 年,以爲东扬州刺史。所求既许,便忧惧无计。至州又丁母艰, 不许去职,听送丧还都,恩待犹厚,竣弥不自安。每对亲故, 颇怀怨愤。又言朝廷违谬,人主得失。
及王僧达被诛,谓爲所谗构,临死陈竣前后忿怼,恨言不 见从。僧达所言,颇相符会,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竣 : “窥觇国柄,潜图久执。受任选曹,驱扇滋甚,出尹京辇,形势 弥放。传诏犯宪,旧须啓闻,而竣以通诉忤己,辄加鞭辱,罔 顾威灵,莫此爲甚。怀挟奸数,包藏隐慝,豫闻中旨,罔不宣 露。罚则委上,善必归己,胁惧上宰,激动闾阎。末虑上闻, 内怀猜惧,僞请东牧,以卜天旨。既获出藩,怨詈方肆,反唇 腹诽,方之已轻。前冬母亡,诏赐还葬,事毕不去,盘桓经时。 方构间勋贵,造立同异,遂以己被斥外,国道将颠。兼行阙于 家,早负世议,天伦怨毒,亲交震骇。街谈道说,非复风声, 宜加显戮,以昭盛化。请以见事免竣所居官,下太常削爵土。” 上未欲便加大戮,且止免官。竣频啓谢罪,并乞性命 。上愈 怒,诏答曰:“宪司所奏,非宿昔所以相期。卿受荣遇,政当 极此。讪讦怨愤,已孤本望,乃复过烦思虑,惧不全立,岂爲 下事上诚节之至邪。”
及竟陵王诞爲逆,因此陷之,言通于诞。召御史中丞庾徽 之于前立奏,奏成,诏先打折足,然后于狱赐死,妻息宥之以 远。子辟强徙交州,又于宫亭湖沈杀之。竣文集行于世。
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,官至江夏王义恭大司马录事参军。
以兄贵爲忧,先竣卒。
明帝即位,诏曰:“延之昔师训朕躬,情契兼重。前记室 参军、济阳太守啜,伏事蕃朝,绸缪恩旧,可擢爲中书侍郎。” 奂,延之第三子也。
顔师伯字长深,竣族兄也。父邵,刚正有局力,爲谢晦领 军司马。晦镇江陵,请爲谘议参军,领录事,军府之务悉委焉。 邵虑晦有祸,求爲竟陵太守。未及之郡,会晦见讨,邵饮药死。
师伯少孤贫,涉猎书传,颇解声乐。弟师仲妻,臧质女也。 质爲徐州,辟师伯爲主簿。孝武爲徐州,师伯仍爲辅国安北行 参军。王景文时爲谘议参军,爱其谐敏,进之孝武,以爲徐州 主簿。善于附会,大被知遇。及去镇,师伯以主簿送故。
孝武镇寻阳,啓文帝请爲南中郎府主簿,文帝不许,谓典 签曰:“中郎府主簿,那得用顔师伯。”孝武啓爲长流正佐, 帝又曰:“朝廷不能除之,郎可自板,然亦不宜署长流。”乃 板爲参军刑狱。及讨元凶,转主簿。
孝武践阼,以爲黄门侍郎,累迁侍中。大明元年,封平都 县子。亲幸隆密,群臣莫二。多纳货贿,家累千金。孝武尝与 师伯摴蒱,帝掷得雉,大悦,谓必胜。师伯后得卢,帝失色, 师伯遽敛子曰:“几作卢。”尔日,师伯一输百万。仍迁吏部 尚书、右军将军。上不欲威权在下,前后领选者唯奉行文书, 师伯专情独断,奏无不可。
七年,爲尚书右仆射。时分置二选,陈郡谢庄、琅邪王昙 生并爲吏部尚书。师伯子举周旋寒人张奇爲公车令,上以奇资 品不当,使兼市买丞,以蔡道惠代之。令史潘道栖、褚道惠、 顔禕之、元从夫、任澹之、石道儿、黄难、周公选等抑道惠敕, 使奇先到公车,不施行奇兼市买丞事。师伯坐以子预职,庄、 昙生免官,道栖、道惠弃市,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。师伯寻领 太子中庶人,虽被黜挫,受任如初。
孝武临崩,师伯受遗诏辅幼主,尚书中事专以委之。废帝 即位,复还即真,加领卫尉。
师伯居权日久,天下辐协,游其门者,爵位莫不踰分。多 纳货贿,家产丰积,妓妾声乐,尽天下之选,园池第宅,冠绝 当时,骄奢淫恣,爲衣冠所疾。又迁尚书仆射,领丹阳尹。废 帝欲亲朝政,转师伯爲左仆射。以吏部尚书王景文爲右仆射。 夺其京尹,又分台任。师伯至是始惧,与柳元景谋废立。
初,师伯专断朝事,不与沈庆之参怀,谓令史曰:“沈公 爪牙者耳,安得预政事。”庆之闻而切齿,乃泄其谋。寻与太 宰江夏王义恭同诛,六子皆见杀。明帝即位,諡曰荒。
沈怀文字思明,吴兴武康人也。祖寂,晋光禄勋。父宣, 新安太守。
怀文少好玄理,善爲文章,爲楚昭王二妃诗,见称于世。 爲江夏王义恭东合祭酒。丁父忧,新安郡送故丰厚,奉终礼毕, 余悉班之亲戚,一无所留。文帝闻而嘉之,赐奴婢六人。服阕, 除尚书殿中郎。隐士雷次宗被征居锺山,后南还庐江。何尚之 设祖道,文义之士毕集。爲连句诗,怀文所作尤美,辞高一座。 随王诞镇襄阳,出爲后军主簿,与谘议参军谢庄共掌辞令,领 义成太守。
元嘉二十八年,诞当爲广州,欲以怀文爲安南府记室,先 除通直郎。怀文固辞南行,上不悦。弟怀远纳东阳公主养女王 鹦鹉爲妾,元凶行巫蛊,鹦鹉豫之,事泄,怀文因此失调,爲 治书侍御史。
元凶弑立,以爲中书侍郎。孝武入讨,呼之使作符檄,固 辞。劭大怒,会殷冲救得免。托疾落马,间行奔新亭,以爲竟 陵王诞骠骑录事参军、淮陵太守。时国哀未释,诞欲起内斋。 怀文以爲不可,乃止。寻转扬州中从事史。时议省录尚书,怀 文以爲非宜,上议不从。迁别驾从事史。
及江夏王义恭迁西阳王子尚爲扬州,居职如故。时荧惑守 南斗,上乃废西州旧馆,使子尚移居东城以厌之 。怀文曰 : “天道示变,宜应之以德,今虽空西州,恐无益也。”不从,而 西州竟废。
大明二年,迁尚书吏部郎,时朝议欲依古制置立王畿,扬 州移居会稽,犹以星变故也。怀文曰:“周制封畿,汉置司隶, 各因时宜,非存相反。安人定国,其揆一也。苟人心所安,天 亦从之。未必改今追古,乃致平一。神州旧壤,历代相承,异 于边州,或置或罢。既物情不悦,容亏化本。”又不从。
三年,子尚移镇会稽。迁抚军长史,行府州事。时囚系甚 多,动经年月,怀文到任,讯五郡九百三十六狱,衆咸称平。 入爲侍中,宠待隆密。竟陵王诞据广陵反,及城陷,士庶 皆裸身鞭面然后加刑,聚所杀人首于石头南岸,谓之髑髅山。 怀文陈其不可,上不纳。
孝武尝有事圆丘,未至期而雨晦竟夜。明旦风霁,云色甚 美,帝升坛悦。怀文称庆曰:“昔汉后郊祀太一,白日重轮, 神光四烛。今陛下有事兹礼,而膏雨迎夜,清景丽朝,斯实圣 明幽感所致,臣愿与侍臣赋之。”上笑称善。
扬州移会稽,上忿浙江东人情不和,欲贬其劳禄,唯西州 旧人不改。怀文曰:“扬州徙居,既乖人情,一州两格,尤失 大体。”上不从。
怀文与顔竣、周朗素善,竣以失旨见诛,朗亦以忤意得罪。 上谓怀文曰:“竣若知我杀之,亦当不敢如此。”怀文默然。 又尝以岁夕与谢庄、王景文、顔师伯被敕入省,未及进,景文 因谈言次称竣、朗人才之美,怀文与相酬和。师伯后因语次白 上,叙景文等此言。怀文屡经犯忤,至此上倍不悦。
上又坏诸郡士族以充将吏,并不服役,至悉逃亡。加以严 制不能禁,乃改用军法,得便斩之。莫不奔窜山湖,聚爲盗贼。 怀文又以爲言。
斋库上绢年调钜万疋,绵亦称此,期限严峻。人间买绢一 疋至三二千,绵一两三四百,贫者卖妻子,甚者或自缢死。怀 文具陈人困,由是绵绢薄有所减,俄复旧。
子尚等诸皇子皆置邸舍,逐什一之利,爲患遍天下。怀文 又曰:“列肆贩卖,古人所非。卜式明不雨之由,弘羊受致旱 之责。若以用度不充,故宜量加减省。”不听。
孝建以来,抑黜诸弟,广陵平后,复欲更峻其科。怀文曰: “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,前史以爲美谈。陛下既明管、蔡 之诛,愿崇唐、卫之寄。”及海陵王休茂诛,欲遂前议 。太 宰江夏王义恭探得密旨,先发议端,怀文固请不可,由是得息。
时游幸无度,太后六宫常乘副车在后。怀文与王景文每谏 不宜亟出,后因从坐松树下,风雨甚骤。景文曰:“卿可以言 矣。”怀文曰:“独言无继,宜相与陈之。”江智深卧草侧, 亦谓之善。俄而被召俱入雉场,怀文曰:“风雨如此,非圣躬 所宜。”景文又曰:“怀文所啓宜从。”智深未及有言,上方 注弩,作色曰:“卿欲效顔竣邪 ?何以恒知人事。”又曰 : “顔竣小子,恨不得鞭其面。”
上每宴集,在坐者咸令沈醉。怀文素不饮酒,又不好戏, 上谓故欲异己。谢庄尝诫怀文曰:“卿每与人异,亦何可久。” 怀文曰:“吾少来如此,岂可一朝而变 。非欲异物,性之所 不能耳。”
五年,出爲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、广陵太守。明帝坐朝正 事毕,被遣还北,以女病求申,临辞又乞停三日,讫犹不去, 爲有司所纠,免官,禁锢十年。既被免,卖宅还东。上大怒, 收付廷尉赐死。
弟怀远爲始兴王浚征北长流参军,深见亲待。坐纳王鹦鹉 爲妾,孝武徙之广州。刺史宗悫欲杀之,会南郡王义宣反,怀 远颇闲文笔,悫起义,使造檄书,并衔命至始兴,与始兴相沈 法系论起义事。事平,悫具爲陈请,由此见原。终孝武世不得 还。前废帝世归,位武康令,撰南越志,及怀文文集并传于世。 怀文三子:淡、深、冲。
冲字景绰,涉猎文义,仕宋历位抚军正佐,兼记室。及怀 文得罪被系,冲兄弟行谢,情哀貌苦,见者伤之。柳元景欲救 怀文,言于孝武曰:“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,愿陛下速正其 罪。”帝曰:“宜急杀之,使其意分。”竟杀之。元景爲之叹 息,冲兄弟以此知名。累迁司徒录事。
齐武帝爲江州,冲爲征虏长史、寻阳太守。齐建元中,累 迁太子中庶子。武帝在东宫,待以恩旧。及即位,转御史中丞、 侍中。永明四年,爲五兵尚书。冲与兄淡、深名誉有优劣,世 号爲“腰鼓兄弟”。淡、深并历御史中丞。兄弟三人皆爲司直, 晋、宋所未有也。
中丞案裁之职,被恶者多结怨。永明中,深弹吴兴太守袁 彖。建武中,彖从弟昂爲中丞,到官数日,奏弹深子缋父在僦 白幰车,免官禁锢。冲母孔氏在东,邻家失火,疑爲人所焚爇, 大呼曰:“我三儿皆作御史中丞,与人岂有善者。方恐肌分骨 散,何但焚如。”兄弟后并历侍中,武帝方欲任冲,寻卒。追 赠太常,諡曰恭子。
昙庆,怀文从父兄也。父发,员外散骑侍郎。昙庆仕宋位 尚书左丞。时岁有水旱,昙庆议立常平仓以救人急,文帝纳其 言而事不行。
大明元年,爲徐州刺史。时殿中员外将军裴景仁助戍彭城, 景仁本北人,多悉关中事。昙庆使撰秦记十卷,叙苻氏事,其 书传于世。
昙庆谨实清正,所莅有称绩。常谓子弟曰:“吾处世无才 能,图作大老子耳。”世以长者称之。卒于祠部尚书。
周朗字义利,汝南安成人也。父淳,宋初历位侍中,太常。 兄峤尚武帝第四女宣城德公主。二女适建平王宏、庐江王褘。 以贵戚显官。朗少而爱奇,雅有风气,与峤志趋不同,峤甚疾 之。爲江夏王义恭太尉参军。
元嘉二十七年春,朝议北侵魏,当遣义恭出镇彭城,爲诸 军大统。朗闻之解职。及义恭出镇,府主簿羊希从行,与朗书 戏之,劝令献奇进策。朗报书援引古义,辞意倜傥。
孝武即位,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军。时普责百官谠言, 朗上书陈述得失,多自矜夸。书奏忤旨,自解去职。
后爲庐陵内史,郡界荒芜,颇有野兽。母薛氏欲见猎,朗 乃合围纵火,令母观之。火逸烧郡解,朗悉以秩米起屋,偿所 烧之限。称疾去官,爲州司所纠,还都谢孝武曰:“州司举臣 愆失多不允,臣在郡猛兽三食人,虫鼠犯稼,以此二事上负陛 下。”上变色曰:“州司不允,或可有之。虫兽之灾,甯关卿 小物。”
朗寻丁母忧,每哭必恸,其馀颇不依居丧常节。大明四年, 上使有司奏其居丧无礼。诏曰:“朗悖礼利口,宜合翦戮,微 物不足乱典刑,特锁付边郡。”于是传送甯州,于道杀之。朗 族孙顒。
顒字彦伦,晋左光禄大夫顗七世孙也。祖虎头,员外常侍。 父恂,归乡相。
顒少爲族祖朗所知,解褐海陵国侍郎。益州刺史萧惠开赏 异顒,携入蜀,爲厉锋将军,带肥乡、成都二县令,仍爲府主 簿。常谓惠开性太险,每致谏,惠开不悦,答顒曰:“天险地 险,王侯设险,但问用险何如耳。”随惠开还都。
宋明帝颇好玄理,以顒有辞义,引入殿内,亲近宿直。帝 所爲惨毒之事,顒不敢显谏,辄诵经中因缘罪福事,帝亦爲之 小止。元徽中,诏爲剡令,有恩惠,百姓思之。齐高帝辅政, 爲齐殿中郎。建元初,爲长沙王后军参军、山阴令。还爲文惠 太子中军录事参军。文惠在东宫,顒迁正员郎,始兴王前军谘 议,直侍殿省,深见赏遇。
顒音辞辩丽,长于佛理,着三宗论言空假义。西凉州智林 道人遗顒书深相赞美,言“捉麈尾来四十馀载,颇见宗录,唯 此涂白黑无一人得者,爲之发病,非意此音猥来入耳”。其论 见重如此。顒于锺山西立隐舍,休沐则归之。
转太子仆,兼着作,撰起居注。迁中书郎,兼着作如故。 常游侍东宫。少从外氏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,学之 甚工。文惠太子使顒书玄圃茅斋壁。国子祭酒何胤以倒薤书求 就顒换之。顒笑答曰:“天下有道,丘不与易也。”
每宾友会同,顒虚席晤语,辞韵如流,听者忘倦。兼善老、 易,与张融相遇,辄以玄言相滞,弥日不解。清贫寡欲,终日 长蔬,虽有妻子,独处山舍。甚机辩,卫将军王俭谓顒曰 : “卿山中何所食?”顒曰:“赤米白盐,绿葵紫蓼。”文惠太子 问顒菜食何味最胜,顒曰:“春初早韭,秋末晚菘。”何胤亦 精信佛法,无妻。太子又问顒:“卿精进何如何胤?”顒曰: “三涂八难,共所未免,然各有累。”太子曰:“累伊何?” 对曰:“周妻何肉。”其言辞应变如此。
转国子博士,兼着作如故。太学诸生慕其风,争事华辩。 始着四声切韵行于时。后卒于官。子舍。
舍字升逸,幼聪颖,顒异之。临终谓曰:“汝不患不富贵, 但当将之以道德。”及长博学,尤精义理,善诵诗书,音韵清 辩。弱冠秀才,除太学博士。从兄绵爲剡县,赃汙不少,籍没 资财,舍乃推宅助焉。
建武中,魏人吴苞南归,有儒学。尚书仆射江祏招苞讲, 舍造坐折苞,辞理遒逸,由是名爲口辩。王亮爲丹阳尹,闻而 悦之,辟爲主簿,政事多委焉。迁太常丞。
梁武帝即位,吏部尚书范云与顒素善,重舍才器,言之武 帝,召拜尚书祠部郎。礼仪损益,多自舍出。先是,帝与诸王 及吴平侯书皆云弟,舍立议,引武王、周公故事,皆曰汝,从 之。
累迁鸿胪卿。时王亮得罪归家,故人莫至,舍独敦恩旧。 及亮卒,身营殡葬,时人称之。迁尚书吏部郎,太子右卫率, 右卫将军。虽居职屡徙,而常留省内,罕得休下。国史诏诰, 仪体法律,军旅谋谟,皆兼掌之。日夜侍上,豫机密二十馀年, 未尝离左右。帝以爲有公辅器。
初,范云卒,佥以沈约允当枢管,帝以约轻易不如徐勉, 于是勉、舍同参国政。勉小嫌中废,舍专掌权辖,雅量不及勉 而清简过之,两人俱称贤相。
时议国史,疑文帝纪传之名。舍以爲“帝纪之笼百事,如 干象之包六爻,今若追而爲纪,则事无所包,若直书功德,则 传而非纪。应于上纪之前,略有仰述”。从之。
舍占对辩捷,尝居直庐,语及嗜好,裴子野言从来不尝食 姜。舍应声曰:“孔称‘不彻’,裴乃不尝。”一坐皆悦 。与 人论谑,终日不绝,而竟不言漏泄机事,衆尤服之。性俭素, 衣服器用,居处床席,如布衣之贫者。每入官府,虽广厦华堂, 闺阁重邃,舍居之则尘埃满积。以荻爲障,坏亦不修。历侍中、 太子詹事。普通五年,南津校尉郭祖深获始兴相白涡书,饷舍 衣履及婢,以闻,坐免官。以右骁骑将军知詹事。卒。上临哭 哀动左右,追赠侍中、护军将军,諡曰简子。
初,帝锐意中原,群臣咸言不可,唯舍赞成之。普通中, 累献捷,帝思其功,下诏述其德美。以爲“往者南司白涡之劾, 恐外议谓朕有私,致此黜免。追愧若人一介之善,外可量加褒 异,以旌善人”。舍集二十卷。二子弘义、弘信,弟子弘正。 弘正字思行。父宝始,梁司徒祭酒。弘正幼孤,及弟弘让、 弘直俱爲伯父舍所养。年十岁,通老子、周易。舍每与谈论, 辄异之,曰:“观汝清理警发,后世知名,当出吾右。”河东 裴子野深相赏纳,请以女妻之。十五,召补国子生,仍于国学 讲易,诸生传习其义。以季春入学,孟冬应举,学司以日浅不 许。博士到洽曰:“周郎弱冠讲经,岂俟策试?”
普通中,初置司文义郎,直寿光省,以弘正爲司义侍郎。 弘正丑而不陋,吃而能谈,俳谐似优,刚肠似直,善玄理,爲 当世所宗。藏法师于开善寺讲说,门徒数百,弘正年少,未知 名,着红褌,锦绞髻,踞门而听,衆人蔑之,弗谴也。既而乘 间进难,举坐尽倾,法师疑非世人,觇知,大相赏狎。刘显将 之寻阳,朝贤毕祖道,显县帛十匹,约曰:“险衣来者以赏之。” 衆人竞改常服,不过长短之间。显曰:“将有甚于此矣。”既 而弘正绿丝布裤,绣假种,轩昂而至,折标取帛 。中大通三 年,昭明太子薨,其嗣华容公不得立,乃以晋安王纲爲皇太子。 弘正奏记,请“抗目夷上仁之义,执子臧大贤之节”。其抗直 守正如此。
常自称有才无相,仆射徐勉掌选,以其陋不堪爲尚书郎, 乃献书于勉,其言甚切。稍迁国子博士。学中有宋元凶讲孝经 碑,历代不改,弘正始到官,即表刊除。时于城西立士林馆, 弘正居以讲授,听者倾朝野焉。弘正啓周易疑义凡五十条,又 请释乾坤二系,复诏答之。
后爲平西邵陵王府谘议参军,有罪应流徙,敕以赐干陀利 国。未去,寄系尚方。于狱上武帝讲武诗,降敕原罪,仍复本 位。
弘正博物,知玄象,善占候。大同末,尝谓弟弘让曰 : “国家阨在数年,当有兵起,吾与汝不知何所逃之。”及武帝纳 侯景,弘正谓弘让曰:“乱阶此矣。”台城陷,弘正谄附王伟, 又与周石珍合族,避景讳,改姓姬氏,拜太常。景将篡之际, 使掌礼仪。
及王僧辩东讨,元帝谓僧辩曰:“王师近次,朝士孰当先 来?”王僧辩曰:“其周弘正乎。弘正智不后机,体能济胜, 无妻子之顾,有独决之明,其馀碌碌不逮也。”俄而前部传云 弘正至,僧辩飞骑迎之。及见,欢甚,曰:“吾固知王僧达非 后机者,公可坐吾膝上。”对曰:“可谓进而若将加诸膝,老 夫何足以当。”僧辩即日啓元帝,元帝手书与弘正,仍遣使迎 之,谓朝士曰:“晋氏平吴,喜获二陆,今我讨贼,亦得两周。” 及至,礼数甚优,朝臣无比。授黄门侍郎,直侍中省 。俄迁 左户尚书,加散骑常侍。夏月着犊鼻褌,衣朱衣,爲有司所弹。 其放达如此。
元帝尝着金楼子,曰:“余于诸僧重招提琰法师,隐士重 华阳陶贞白,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,其于义理清转无穷,亦一 时之名士也。”
弘正善清谈,梁末爲玄宗之冠。及侯景平,僧辩啓送秘府 图籍,敕弘正雠校。
时朝议迁都,但元帝再临荆陕,前后二十馀年,情所安恋, 不欲归建业。兼故府臣僚皆楚人,并欲即都江陵,云:“建康 盖是旧都,雕荒已极。且王气已尽,兼与北止隔一江,若有不 虞,悔无所及。且臣等又闻荆南有天子气,今其应矣。”元帝 无去意。时尚书左仆射王褒及弘正咸侍,帝顾曰:“卿意何如?” 褒等以帝猜忌,弗敢衆中公害,唯唯而已。褒后因清闲,密谏 还丹阳甚切,帝虽纳之,色不悦。及明日,衆中谓褒曰:“卿 昨劝还建邺,不爲无理,吾昨夜思之,犹怀疑惑。”褒知不引 纳,乃止。他日,弘正乃正色谏,至于再三,曰:“若如士大 夫,唯圣王所都,本无定处。至如黔首,未见入建邺城,便 谓未是天子,犹列国诸王。今日赴百姓之心,不可不归建邺。” 当时颇相酬许 。弘正退后,黄罗汉、宗懔乃言“弘正、王褒 并东人,仰劝东下,非爲国计”。弘正窃知其言,他日乃复上 前面折二人,曰:“若东人劝下东,谓之私计,西人劝住西, 亦是私计不?”衆人默然,而人情并劝迁都。上又曾以后堂大 集文武,其预会者四五百人,帝欲遍试人情,曰:“劝吾去者 左袒。”于是左袒者过半。武昌太守朱买臣,上旧左右,而阉 人也,颇有干用,故上擢之。及是劝上迁,曰:“买臣家在荆 州,岂不愿官长住,但恐是买臣富贵,非官富贵邪!”上深感 其言,卒不能用。
及魏平江陵,弘正遁归建邺。太平元年,授侍中,领国子 祭酒,迁太帝卿、都官尚书。陈武帝授太子詹事。天嘉元年, 迁侍中、国子祭酒,往长安迎宣帝。三年,自周还。废帝嗣位, 领都官尚书,总知五礼事。宣帝即位,迁特进,领国子祭酒, 加扶。太建五年,授尚书右仆射。寻敕侍东宫讲论语、孝经。 太子以弘正德望素重,有师资之敬焉。
弘正特善玄言,兼明释典,虽硕德名僧,莫不请质疑滞。 六年,卒官,年七十九,赠侍中、中书监,諡曰简子。所着周 易讲疏十六卷,论语疏十一卷,庄子疏八卷,老子疏五卷,孝 经疏二卷,集二十卷,行于代。
子豫玄,年十四,与俱载入东,乘小船度岸,见藤花,弘 正挽之,船覆俱溺,弘正仅免,豫玄遂得心惊疾。次子坟,尚 书吏部郎。
弘让性简素,博学多通。始仕不得志,隐于句容之茅山, 频征不出。晚仕侯景,爲中书侍郎,人问其故,对曰:“昔王 道正直,得以礼进退,今乾坤易位,不至将害于人,吾畏死耳。” 始彭城刘孝先亦辞辟命,随兄孝胜在蜀 。武陵建号,仕爲世 子府谘议参军。二隐并获讥于代。
弘让承圣初,爲国子祭酒。二年,爲仁威将军,城句容以 居之,命曰仁威垒。陈天嘉初,以白衣领太常卿、光禄大夫, 加金章紫绶。
弘让弟弘直,字思方,幼而聪敏。仕梁爲西中郎湘东王外 兵记室参军,与东海鲍泉、南阳宗懔、平原刘缓、沛国刘彀同 掌书记。王出镇江、荆二州,累除谘议参军。及承制,封湘滨 县侯。累迁昌州刺史。
王琳之举兵,弘直在湘州,琳败,乃入陈,位太帝卿、光 禄大夫,加金章紫绶。
弘直方雅敦厚,气调高于次昆。或问三周孰贤,人曰“若 蜂腰矣”。太建七年卒。遗疏:“气绝之后,便买市中见材小 形者。敛以时服,古人通制,但下见先人,必须备礼,可着单 衣裙衫故履。既应侍养,宜备纷帨,或逢善友,又须香烟,棺 内唯安白布手巾粗香炉而已,此外无所用。”卒于家,年七十 六。有集二十卷。
子确,字士潜,美容仪,宽大有行检。博涉经史,笃好玄 言。位都官尚书,祯明初卒。
论曰:文人不护细行,古令之所同焉。由夫声裁所知,故 取忤于人者也。观夫顔、谢之于宋朝,非不名高一代,灵运既 以取毙,延之亦踬当年,向之所谓贵身,翻成害己者矣。士逊 援笔数罪,陵雠犯难,饵彼慈亲,弃之兽吻,以此爲忠,无闻 前诰。夫自忍其亲,必将忍人之亲,士逊自忘其孝,期以申人 之孝,自非严父之辞允而义惬,则难乎免矣。师伯行己纵欲, 好进忘退,既以此始,亦以此终,宜乎。怀文蹈履之地,足以 追踪古烈,孔母致惧中丞,其诫深矣。周朗始终之节,亦倜傥 爲尤。顒、舍父子,文雅不坠,弘正兄弟义业,几乎德门者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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